中国数学奇葩“香飘”法兰西――二十载年华付与一本书

（转自《光明网》，王洪波）

在今年上半年出版的新书《红楼梦在法兰西的命运》中，旅法华人女作家郑碧贤讲述了李治华等3人花费27年时间翻译《红楼梦》的故事，译事艰难，令人感叹。

而去年由巴黎DUNOD出版社出版的中法对照本《九章算术》（Les Neuf Chapitres Le classique mathématiquede la Chine Ancienne）的翻译，从很多方面来说堪比《红楼梦》的翻译。如果说《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那么《九章算术》则是中国古代数学的奠基性著作；《红楼梦》的翻译“吞噬”了3位译者27年生命，《九章算术》的翻译则“耗费”了中、法两位译者20年以上的时光。

“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刚开始准备翻译《九章算术》的时候，K.Chemla（林力娜）还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我也年富力强。而书出来的时候，她已步入中年，而我则年逾花甲。”谈起这段经历，郭书春感慨丛生。

1981年4月，法国女子高师数学系毕业生林力娜来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留学，学习中国数学史，郭书春是主要教师。

当时郭书春主攻《九章算术》及刘徽注已经三四年，基本上弄通了其数学内容，解决了前人未解决或未正确解决的许多重大问题，并对它的版本和校勘做了深入研究。《九章算术》及刘徽注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数学成就之一，刘徽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数学家，可是，国内外学术界对刘徽知之甚少，李约瑟的《中国科学技术史·数学》谈到刘徽的地方还不如杨辉多，美国权威的《科学家传记大辞典》“刘徽”的释文是一位国际上颇负盛名的中国科学史家写的，实际上是讲的《九章算术》的成就，刘徽本人的成就基本上没有讲。郭书春深感有让国内外认识《九章算术》和刘徽的必要。

郭书春发现林力娜非常聪明，而且通过8个月的学习，她对中国数学史，对《九章算术》及刘徽注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在她结束学习前夕，郭书春建议，在她回国获得博士学位，找到工作后，能够合作翻译《九章算术》及刘徽注。林力娜欣然同意。

林力娜回国后获博士学位并进入法国CNRS（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工作。大约同时，他们获悉，中国科学院和法国CNRS有科学交流合作协议，遂分别向中国科学院和法国CNRS提出合作研究翻译《九章算术》的申请，希望纳入两家的科学合作协议。中国科学院国际合作局与法国CNRS协商，于1983年批准在中国科学院和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科学合作协议中立项。从1984年6月至1993年12月，K.Chemla三次来华，郭书春二次去法，共同翻译，互相磋切，几易其稿，不断修改。

“都云译者痴，谁解其中味？”翻译本来就是一件难事，何况翻译的是2000年前的一部科学经典。“早知道这么难，当初也许就不敢着手这件事了。”郭书春说。

自1774年戴震在《四库全书》馆从《永乐大典》中辑录出《九章算术》并加校勘200余年以来，许多学者都曾投身《九章算术》的研究，戴震、李潢、钱宝琮等大学者做出极大的贡献，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误，而且错校，特别是对不误的原文因为没有看懂而改错的情况极为严重。经过艰苦的工作，郭书春较好地完成了《九章算术》的版本和校勘工作，于1990年出版了《汇校〈九章算术〉》。读懂原文的工作也有极大难度，特别是刘徽注非常难懂。上世纪60年代以前的俄、德、日译本《九章算术》都未译刘徽注，就是因为读不太懂。而翻译与写论文不同。写论文，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略而不论，但翻译则必须对每个字、每句话都得弄懂。经过几年努力，郭书春基本上弄通了刘徽注。准确地译成法文，也是此项工作成败的关键。因为古文与现代汉语差别相当大，与法语差别更大。为了找到准确的表达方式，林力娜付出了十分艰辛的劳动。两位译者边讨论边翻译，修改，再修改，直至找到双方满意的文句。

译事催人老。2004年10月，在自己63岁的时候，郭书春终于等来了洋洋1150页、印制精美的中法对照本《九章算术》的出版。

从法国传来消息说，该书首印约850本，3个月后即告脱销，另外，法国学术界对此书的反响极为热烈。国际学界认为，在《九章算术》英、德、日、俄等多个译本中，法文本的水准堪称一枝独秀。2004年12月31日，法国科学史科学哲学学会会长Jean Pierre Kahane院士给我国吴文俊院士来信，建议与吴先生联合发起一个关于中法对照本《九章算术》的研讨会，作为法国文化年的一项活动，吴先生欣然同意。

在7月30日下午由中科院、法国CNRS、法国驻华大使馆主办的，在北京举行的关于此书的一个高规格研讨会上，法国学者不吝溢美之词地赞美了中国2000年前的这部数学著作，并向译者表达了敬意。“两位译者的杰出工作使得西方读者能以可能做到的最好方式接近这部世界数学的杰作”，法国伦理与政治科学院院长Emmanuel Poulle教授说。他说，以往历史学家认为，十进制、分数等数学思想起源于印度。但《九章算术》表明了，很可能许多思想是来自中国，中国的数学成就也许曾通过丝绸之路影响了阿拉伯地区乃至欧洲的数学。Poulle教授就刘徽注有关算理的证明提出一个课题：证明算理的正确性在世界证明史上起到了什么作用？Poulle教授说，事实上，《九章算术》法文译本的出版向法国乃至整个西方学界提出了许多新的研究课题。“这是送给我们的珍贵礼物”，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特级研究员Sinaceur说。在研讨会上，她向人们介绍了《九章算术》引发的关于数学哲学问题的若干新思考。

1981年11月，《红楼梦》由伽里玛出版社列入法国最负盛名的“七星丛书”中出版后，社会上掀起一股“红楼热”，把对自身文化非常自负的法兰西，着实搅了一下。也许，中法对照本《九章算术》的影响将仅限于学术界，但想想2000多年前的一本数学著作能够激起法国人这么大的热情，仍令人惊异。“中法对照本《九章算术》是中法文化交流和科学合作一个重大成果。”法国驻华公使Nicolas Chapuis说。

（转自《光明网》，王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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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书春，男，现为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党委委员、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工会主席，全国数学史学会理事长、博士导师。长期从事中国数学史研究，在《九章算术》的编纂，刘徽《九章算术注》的结构、成就，刘徽的数学体系、逻辑思想渊源、时代背景，以及贾宪、秦九韶、杨辉等的研究方面有突出贡献，发表学术论著300余万字，主编学术著作100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