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世界著名数学大师陈省身先生逝世一周年

(转自《天津日报》,撰文陈启文, 摄影刘耀辉,编辑常缨)

 

2005年12月3日,是世界著名数学大师陈省身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日。回想起陈先生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回想起他为我们描绘的无比瑰丽的数学之美和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回顾他辉煌的一生和耄耋之年仍为振兴祖国数学事业孜孜不倦殚精竭虑的情怀,禁不住感慨万千,潸然泪下。大师已逝,音容犹在;大师虽去,精神永存。让我们不忘大师的风范,继承大师的遗志,为完成大师的未竟事业而努力。

 

以此版怀陈省身先生

 

陈省身在2002年8月北京

召开的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发言

陈省身5岁时与父亲陈宝桢在嘉兴合影

陈省身和小数学迷在一起

1985年,陈省身与杨振宁同获美国

纽约州立大学名誉博士学位时的合影

陈省身回故乡嘉兴参观《金庸图书馆》后

与陪同的本文作者合影

2004年9月8日陈省身荣获邵逸夫奖。

其女婿、美国科学院院士、香港科技大学、校长、

国际著名超导体专家朱经武博士陪同他领奖。

 

注:作者陈启文先生系陈省身教授故乡浙江省嘉兴市政府侨务办公室退休干部。部分照片由陈启文先生提供,特此鸣谢!

 

.书香门第

    

陈省身于1911年10月28日(农历九月初七)出生于中国浙江省嘉兴市下(现建国路665号)书香门第。其父亲陈宝桢15岁中秀才,熟读孔孟之道,以《论语》中“吾日三省吾身”给儿子取名陈省身。1985年6月29日,陈省身偕夫人郑士宁回故乡嘉兴讲学,晚饭后由市侨办工作人员陈启文陪同步游运河景色,陈省身说:先生,我们陈姓是华夏百家姓第五大姓,占汉族人口的4.5%,现全世界姓陈人口约5000万人,历代名人辈出,我们不能辜负祖先期望,要做掌门人。又说:我父亲虽是清末秀才,饱读四书五经,可他叛逆朝廷,勇敢剪掉辫子走开明道路,幡然改计学法学做法院工作。其夫人郑士宁插话说:我先生很孝敬父母,常常讲起父亲从小读书很用心,15岁中秀才,因此他拼命读书发扬书香门第优良传统,15岁那年考取了南开大学理学院本科。嘉兴出了“一门双十五”的家庭,一时传为佳话。

   

二.峥嵘少年

 

陈省身从小聪颖活泼,没有如期进小学读书,由祖母唐氏和小姑母教识字学算术,把家里门窗楼板上都写上字、画上画。其母亲韩梅是一位清雅洁静的女子,有时看到陈省身乱写乱画要凶上几句,祖母听了宠爱陈省身,反埋怨媳妇说:小孩刚开始学写字、画画,要多鼓励,让他大胆去创作,识别好与坏,这才有出息。从此,陈省身用纸和笔在桌上写字、画画。他跟祖母到觉海寺烧香拜佛,能念“弥陀经”、“金刚经”,寺里和尚称他为:“神童”。有一次,他父亲过年回家给他买来一套《笔算数学》上、中、下三册,陈省身接过书高兴地问:爸爸,这书是谁写的啊?将来我也要写书!其父陈宝桢回答说:这书是美国传教士狄考文(CalrinWilsonMateer)和中国叔叔邹立文合编的最新数学教科书,有“+”、“-”、“×”、“÷”全世界通用的计算符号,你要好好学习。陈省身如饥似渴地看这套《笔算数学》,在祖母和小姑母的指导下,陈省身很快读完了三册书,开始做练习题,当他父亲第二次回家时陈省身已做完了全部练习题,经父亲检查竟全部做对了。转眼,陈省身已8岁了,其祖母唐氏送陈省身进秀水小学读书,下课休息时陈省身看见老师用戒尺打上课讲话的学生手心,多的打了4下,陈省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放学回家告诉祖母,还问:明天老师要打我的手心,怎么办?流露出一种害怕样子,其祖母第二天就不让陈省身上学了。就这样陈省身只读了一天小学。

 

翌年,嘉兴秀卅中学办附设高小班,陈省身姑仗姚亮臣是国文教师,来到陈省身家做通陈省身祖母工作,让陈省身进秀中高小班读书,并同表兄姚一鹏(姚亮臣儿子)坐一桌,姚亮臣老师兼任该班国文教学。陈省身胆大心细,发奋读书,立志做全班优等生。在姚亮臣老师的启发帮助下,陈省身日夜苦读完成初小课程,克服了一次又一次困难,这年学期总考陈省身获得全班总分第一名。课余时间还阅读了《封神榜》、《说唐全传》、《七侠五义》等古典小说,成为神奇惊羡少年。

 

第二年秋,其父亲陈宝桢到天津法院任职,陈省身随父母迁居天津住河北三马路寿里90号,插班读扶轮中学,认识了同乡南开大学数学系教授钱宝琮先生。钱与陈省身父亲陈宝桢是好朋友,经常来往一起谈论时事,教授了解到陈省身数学特别好,胜过一般高中毕业生,还在扶轮中学校刊《扶轮》第八期上发表了新体诗“不做纸鸢儿”和“雪”,渴望自主发展,不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庸人;在《扶轮》第九期上,发表了《构造式概论》和《弦切角定理的十六个证明》等,钱宝琮教授看他文学和数学都大大超越了当时高中文化的优秀程度,就与其父陈宝桢讲,鼓励陈省身提前报考南开大学。结果,陈省身在15岁那年(1926年9月)考取了南开大学理学院本科。

 

三.奇才

 

陈省身一生潜心研究数学,屡建非凡奇绩。1930年6月,陈省身以三名之一优等生于南开大学毕业,考入清华大学研究生,发表第一篇惊学术论文:《具有一一对应点的平面曲线对》,刊于《清华大学理科报告》。1934年5月,在清华大学研究生院获得硕士学位,由于各科成绩论文优秀,于7月7日上午清华大学召开第82次评议会,批准陈省身利用美国退回的“庚子赔款”赴德国汉堡大学留学。9月,陈省身到达汉堡大学跟随国际著名几何学家布拉施克学微分几何。当时世界数学研究中心是德国汉堡,布拉施克接待陈省身后把一堆数学资料练习题交给陈省身看。陈省身日夜进行阅读和证明习题,发现其中一篇“网几何”证明不完全,就把它继续做下去直至完成证明,向布拉施克进行了汇报。布拉施克听了陈省身叙述与证明准确性,高兴地说:好样的,年轻的中国人,学数学就要这种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布拉施克还叫陈省身把汇报证明写成论文《关于网几何的计算》在校刊上发表,惊动全校师生。本来布拉施克只安排陈省身二星期见面一次座谈,从这以后布拉施克要陈省身一周见面一次,并且还可第二天继续讨论未完的证明。在这期间,陈省身在日本东北大学校刊《东北数学》杂志发表两篇重要论文:《具有对应母线的直纹线汇三元组》和《直纹线汇的相伴二次复形》。同时,还在汉堡大学《数学讨论会论文集》上发表《关于网的计算》的创作论文,和“2n维空间中n维流形三重网的不变理论”的论文,被布拉施克称颂为“汉堡数学界的新一代领袖”。布拉施克对陈省身说:你已学完了我的数学根底,你可独立工作,或去其他国家赏识新的数学研究。在跟布拉施克讲学中,陈省身认识了法国巴黎知名数学家嘉当,感觉嘉当对微分几何学的研究深刻,有独当一面的见解,于是向布拉施克提出要去法国巴黎见嘉当的想法,得到布拉施克的热情支持。1936年9月,布拉施克送行陈省身前往巴黎拜师嘉当。在跟随嘉当学习的10个月中,陈省身很快掌握了“活动标架”和“等价方法”的运算,还发表了3篇举世无双的重要论文,填补了世界数学史中的空白,又一次建立功绩。

 

四.献身数学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陈省身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心,放弃法国巴黎的优裕生活和探求微分几何的渴望,辗转美国、加拿大来到中国云南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任教,并与华罗庚、王作溪合作开设微分几何学中“李群”讨论班。当时陈省身收到嘉当一生写作论文6000多页的资料,苦读精思,对微分几何学的研究造诣深奥,讲解如意,成为“李群”讨论班主讲人。后来又创办了“圆球几何学”、“外微分方程”等讨论班。现美籍华人国际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教授就是当时陈省身“李群”讨论班学生。此时,陈省身还在美国《数学纪事》杂志发表了《关于投影正规坐标》的论文和意大利数学联合会通报发表《n维空间主运动公式》及中国数学会会报上发表《高维道路空间的几何》等前所未有的论文。

 

抗日战争胜利后,陈省身回上海与姜立夫创立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任所长,将数学研究所从上海岳阳路迁址到南京九华山。由于政府无能败退,该数学所未办下去。应美国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所长R·奥本海默的邀请,陈省身携全家于1949年1月1日抵达旧金山,转道到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执教,经过半年不到的写作讲课,陈省身名扬全美国,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将其讲稿整理成《微分几何若干论题》,交斯普林格出版社出版,轰动全世界。上世纪50年代初期,陈省身把两位老师(布拉施克、嘉当)的微分几何学研究,精辟地加以发挥,创造性地总结为“纤维丛”、“拓扑学”、“李群”论,综合归纳为高斯——博内定理,应用于美国国防科学和工农业生产技术、航天航海事业中,取得了辉煌成就,无论多长多变多复杂环境下运算,陈省身都不在乎,被美国科学委员会命名为:《陈氏级(ChenCiaS.S)理论》·简称:“陈类”。在这个时期陈省身是一生中最艰苦也最富于创造的生涯,前后发表了360多篇数学论文,出版了《陈省身文选》四册,被国际数学家大会聘任顾问,出任美国科学院院士,人文与自然科学院院士,美国数学会会长,美国数学研究所首任所长,纽约州科学院终身名誉院士。并还兼任中国科学院首批外籍院士,南开数学研究所第一任所长,俄罗斯、法国、意大利罗马林琴、西西里、巴西等国家科学院院士或名誉院士英国皇家学会会员。陈省身一生办过3个国家级数学所,第一个是1947年7月,在南京创办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由于当时政府无能未办成;第二个是1981年11月,在美国伯克利建立美国数学研究所首任所长,成为世界数学研究中心;第三个是1984年4月,应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长何东昌的邀请,陈省身放弃美国优裕生活来到祖国天津创办南开数学研究所任所长,决心“21世纪将中国建成为数学大国”,让天津成为世界数学研究中心。美籍华人,国际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为陈省身写诗道:“天衣岂无缝,匠心剪接成。浑然归一体,广妙绝伦。造化爱几何,四力纤维能。千古寸心事,欧高黎嘉陈”(世界几何学家欧几里得、高斯、黎曼、嘉当、陈省身)。为了集中精力在天津研究数学,陈省身于2000年1月25日,由天津市公安局批准定居天津。2002年8月,举世瞩目的国际数学家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这是陈省身的功绩。

 

就在逝世前一个月,陈省身还坐着轮椅飞抵香港科技大学作“S6上不存在复结构”的学术报告,深入研究将数学推入新境界。

 

五.桃李芬芳

 

“陈门一士,弟子满天下”,陈省身除了创办3个数学所外,还兼任了美国、日本、法国、德国、英国、瑞士、巴西、以色列、中国、香港、台湾等50多所重点大学的兼职教授或名誉教授,受业弟子达7500多人,分布于世界各国从事科学技术研究,取得一项又一项的成就。其中,在美国芝加哥大学11年执教中培养出博士10人,加州大学任教20年中培博士31人,中国近年出博士5人,如国际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中国数学家丘成桐、吴文俊、廖山涛、路见可、曹锡华、陈国才、张素诚、林、陈德璜、马良、陈杰、叶彦谦、周毓麟,中共地下党南开数学研究所长胡国定等都是他的忠诚弟子,还有新兴数学家、《陈省身数学奖》获得者钟家庆、张恭庆、洪家兴、马志明、文兰、王建磐等也是陈省身的学生。如果说中国孔子弟子三千,那么陈省身学生要超过孔子的两倍。1987年5月,南开大学为陈省身教授执教50周年举行庆祝会,会上,陈省身说:“50年来执教生涯学生约有七千多,他们分布在全世界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可说桃李满天下。”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方毅题字:“桃李满天下,声誉遍神州”,向陈省身祝贺。

 

六.故国情深

 

陈省身回故乡浙江嘉兴探亲时对表妹韩说:“生我养我长大的是故土,我回祖国做事光荣。”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日本侵略军残酷侵略中国,杀害中国人民,陈省身在法国巴黎再也住不下去了,怀着一颗爱国之心,冲破道道封锁冒着生命危险回到祖国,在西南联合大学任教,宣传抗日救国。1940年9月,投降日寇的汪伪汉奸顾澄在上海搞《中国数学会》招降纳叛,陈省身与他划清界线,联合姜立夫、华罗庚、吴大任等爱国人士新成立《新中国数学会》,后从上海岳阳路迁址南京九华山,顾澄的汪伪“数学会”就此垮台。

 

抗日战争胜利后,陈省身谢绝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高薪聘用,回到上海与姜立夫筹建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任所长,领导青年人发展数学事业。由于当时战乱,陈省身应邀去美国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任教。

 

1970年,在法国尼斯召开的第十六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陈省身帮助中国代表争取到新世纪在中国北京举行国际数学家大会的机会。果然,2002年8月20日至28日,国际数学家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陈省身当选为大会名誉主席,并在开幕式上作了重要讲话,还向大会捐赠人民币20万元,获得与会2000多名中外数学家、数学工作者的热烈掌声。

 

1972年9月8日,陈省身偕夫人郑士宁和女儿陈璞首次来中国,访问阔别23年的祖国与故乡,带来了美国科学院、数学会,医学会的许多资料送给中国科学院,希望促成中美两国科学交流。9月16日,受到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副院长的热诚接见,陈省身在中科院数学研究所作了“纤维空间和示性类”的演讲。9月27日,陈省身回到阔别23年的故乡嘉兴探亲观光,看望祖宅。看到家乡高楼林立,小巷变大街,高兴地说:“家乡旧貌变新颜,今后我要常来看看。”从这以后,陈省身每年来华一次,到2000年9月索性回祖国天津定居,直到逝世。为了实现“21世纪把中国建成为数学大国”的梦想,陈省身殚精竭虑,到处讲学,带研究生,还亲自为本科生授课。他引进先进科学技术、人才,捐赠大量科技资料,还捐巨款设立《陈省身数学奖》、《陈省身奖学金》;还在美国设立《陈省身项目》,每年选出20名中国留学生去美国深造,学成后回国工作,这些大大鼓励了年轻学子。

 

1985年6月14日,中国科技大学聘任陈省身名誉教授,在受聘仪式上陈省身激动地说:“为祖国工作,是我崇高的荣誉”。

 

七.殊荣奖项

 

陈省身艰苦奋斗一生研究数学,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获得各国殊荣和奖励。奖项排列如下:

 

    1970年,美国数学协会Chauvenet奖

    1975年,美国国家科学奖

    1982年,德国Humboldt奖

    1983年,美国数学会Steele奖

    1983—1984年,以色列Wolf奖

    1996年5月,获中国国务院“国际科技合作奖”。

    2001年10月,获德国汉堡“布拉施克奖”。

    2001年12月,获“晨兴数学终身成就奖”和台湾华人数学奖。

    2002年12月,获俄罗斯罗巴切夫斯基奖。

    2003年10月,美国新建一座现代化数学大楼命名为:“陈省身楼”(ChernHall),这表明美国对陈省身的高度赞扬。

    2004年5月,中国天文台将一颗新发现的小行星命名为:“陈省身星”。美国科学院任命为陈省身终身院士,进入美国科学委员会出版的《名人录》。

同年9月,陈省身荣获香港知名实业家邵逸夫先生出资设立的《邵逸夫奖》——称东方诺贝尔奖,奖金100万美元。陈省身从香港领奖回到天津,将此100万美元奖金全部捐赠给南开大学,支持发展教育事业。

 

    陈省身一生献身数学事业,艰苦奋斗创奇绩,获得世人惊羡的奖项和荣誉,他却谦虚地说:“学到老,学不了”。陈省身先生去了,但他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献身精神和他为世人描绘的数学之美,将鼓舞我们在科学的征途上不懈探索;他谦虚谨慎、爱国奉献的崇高品格,将永远激励后人,为中华民族的振兴而努力工作。

 

(转自《天津日报》,撰文陈启文, 摄影刘耀辉,编辑常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