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数学的圣地希腊报到了——陈省身晚年人生

(转自新华网,《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 陈杰 赵婀娜)



    
图为陈省身在工作  (薄晓岭 摄)

    123晚,当今最伟大的数学家、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南开数学研究所名誉所长陈省身教授在天津逝世。由他的学生葛墨林院士提议,陈先生的学生弟子、生前好友亲自抬着大师体温尚存的遗体从病床移到推车上,一起轻轻地推向太平间。

    

噩耗传来,南开校园陷入巨大的悲恸。数千南开学子不约而同地用各种方式缅怀大师。来自国内外互道哀痛的唁电、电子邮件也纷纷飞向南开。124开始,南开大学按照先生的风格,布置简朴的灵堂,照片上的陈省身先生面带笑容注视着满园桃李。南开师生、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吊唁者络绎不绝。

    

作为几何学大师,他对数学的热爱和痴迷从来没有减弱,中国数学走到国际学术前沿,他发挥了非常独特的桥梁作用。

 

       今年1028日,陈省身平静地度过93岁寿辰。在第二天举办的研讨会上,他不顾体力消耗,发表了近一小时的演讲,提出了他今后要做的4个学术计划:第一、六维球面的复结构存在问题;第二、彭加勒猜测的新方法;第三、芬斯勒几何的发展;第四、外微分系统。他的学生、南开数学研究所所长张伟平介绍,这4个方向,每一个都会耗尽人一辈子的心血,何况90高龄的老人,而陈先生对这些问题都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有的已接近完成。他还提出每3个月召开一次国际会议,讨论这4个问题!

 

陈省身生前曾说,全世界到他这样高龄还在研究数学的老人不多见。他自己说,“数学好玩”;家人说,他“拼了老命”;学生说,先生以身作则,永不满足,对数学的热爱和痴迷从来没有减弱过。你不得不感动,跟着先生奔跑,不敢偷懒。

 

他的学生胡国定教授说,先生晚年的一大心愿就是立足在中国土地上培养高级数学人才,与发达国家平起平坐。南开数学所教授龙以明说,中国“文革”结束后的数学复兴到今天在国际的地位,没有陈省身,是无法想象的,他是关键的人物之一。

    

1985年,陈省身继原中央研究院数学所、美国国家数学所之后,创办了南开数学研究所,确立了立足南开,面向全国,放眼世界为办所宗旨。在他的倡议下,南开数学研究所连续11年举办了12次学术年活动,围绕一个国际数学前沿方向,聘请国内一流的专家组成学术委员会,从全国各地选拔优秀数学研究生和青年教师集中培养,由陈省身先生出面邀请世界数学名家演讲。通过学术年,为中国培养了一代新的学术领头人。

 

1993年,陈省身先生和数学家丘成桐首次提出争取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在中国举办国际数学家大会,得到我国领导人的高度重视。为获得2002年的主办权,陈省身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在筹备过程中,陈省身担任大会名誉主席,向大会捐款20万元人民币。这是21世纪第一次国际数学家大会,也是该大会第一次在发展中国家举办并取得巨大的成功。陈省身说,这是中国成为数学大国的一个标志。

    

作为对祖国满腔热情的华人,他将创办的数学所当成老人怀抱的婴儿,他的学术造诣和人格魅力吸引了一批批年轻人。

    

陈省身把南开数学研究所当成自己的儿女一样呵护与培养。在数学所成立一周年时,他动情地说:“一个75岁的老人,此时此地怀抱着一个1周岁的婴儿是一种什么心情!这句话,至今令他的学生谈起来泪流满面。

 

在筹建南开数学所时,陈省身捐款1万美元,捐书7000余册,还有轿车3辆,并立下遗嘱:将自己遗产的分配由一分为二(分给两个子女)改为分为三,再加上南开数学所这个新生儿。随后他又将所获沃尔夫奖的全部款额5万美元捐献给南开数学所。之后,他为数学所的捐助一时难以数清。

 

陈省身的女儿陈璞回忆父亲时说:“他对所有的人都很好。”的确,先生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很好,特别是数学所的年轻人,无论是相识已久,或是一面之缘,或是根本就未曾谋面。数学所有一位硕士生,家庭比较困难,先生每月从自己的钱中拿出1000元资助这名学生。

 

张伟平当年在先生的大力推荐下,获得了赴法国留学的机会,1993年获得博士学位归来,月收入只有200多元,而张伟平是各国数学界争抢的青年人才。1994年,霍英东教育基金在香港开评审会,身为评审委员的先生此时正患重感冒,喉咙沙哑,但是他拖着病体到香港为张伟平争取基金的资助,向评委力陈张伟平的工作价值。当时获奖者名单已确定,在正式获奖者外,先生为张伟平争取到相当于青年教师一等奖的补助,改善了张伟平的生活。

 

作为慷慨的长者,对待自己的生活却非常俭朴,他说,数学家看重的应该是数学上的工作,对社会上的评价不要太关心。

 

南开数学所的胡德龄跟随先生近20年了。谈起陈先生,胡德龄最强烈的印象是:先生做足了字。先生将国家提供的各种补助以及因各种奖项得到的奖金,几乎全都捐献出来。这样慷慨的长者,生活上却非常俭朴。今年9月,先生获得了邵逸夫数学奖”100万美元,是身边工作人员强迫他买了一身新西服前去领奖。即使这样,他领奖时穿的皮鞋竟然是从女婿那里借来的。

 

“数学家主要看重的应该是数学上的工作,对社会上的评价不要太关心。”1120,陈省身在一生中最后一次学术演讲上这样说。他以自己的导师、法国大数学家嘉当的人生为例,告诫今天的数学家淡泊名利,勤奋工作。嘉当62岁才当选法国科学院院士。国内现在对当院士、得奖很注重,这种现象与媒体炒作有关。而一个数学家真正有建树的工作,媒体是没法讲出来的。另一位伟大的数学家黎曼,他的一生就没有得过任何奖。

 

黎曼、嘉当就是杨振宁先生在赞陈省身几何学成就的五言诗中所说的“欧高黎嘉陈”的“黎嘉”,他们均是人类几何学历史里程碑式的人物。“此时此刻,回味先生的话,不啻于是对当下国内学术界追求功利性不良学风的大声疾呼,是对如何为人的最后嘱托。”张伟平说。

 

先生的晚年是幸福的,他一直惦念的国际数学研究中心已落成,南开数学研究所已“长大成人”,培养出了多位知名的数学家,构成了学术的梯队。先生在弥留之际说,“我要走了,我要去数学的圣地——希腊报到了。”

 

(转自新华网,《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 陈杰,赵婀娜)